言兵事疏

臣闻汉兴以来,胡虏(1) 数入边地,小入则小利,大入则大利;高后时再入陇西,攻城屠邑,驱略畜产(2);其后复入陇西,杀吏卒,大寇盗。窃闻战胜之威,民气百倍;败兵之卒,没世 (3) 不复。自高后以来,陇西三困于匈奴矣,民气破伤,无有胜意。今兹陇西之吏,赖社稷之神灵,奉陛下之明诏,和辑士卒,砥砺其节,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, 用少击众,杀一王、败其众而大有利。非陇西之民有勇怯,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。故兵法曰:“有必胜之将,无必胜之民。”由此观之,安边境,立功名,在于良 将,不可不择也。
臣又闻用兵,临战合刃之急者三(4):一曰得地形,二日卒服习(5),三曰器用利。兵法曰:
丈五之沟,渐车之水,山林积石,经川丘阜,草木所在,此步兵之地也,车骑二不当一。土山丘陵,曼衍相属(6),平原广野,此车骑之地,步兵十不当一。平陵相远,川谷居间,仰高临下,此弓弩之地也,短兵百不当一。两阵相近,平地浅草,可前可后,此长戟之地也,剑盾三不当一。萑苇竹萧,草木蒙茏,支叶茂接,此矛铤之地也(7),长戟二不当一。曲道相伏,险隘相薄(8),此剑盾之地也,弓弩三不当一。士不选练,卒不服习,起居不精,动静不集,趋利弗及,避难不毕,前击后懈,与金鼓之指相失,此不习勒卒之过也(9),百不当十。兵不完利,与空手同;甲不坚密,与袒裼同(10);弩不可以及远,与短兵同;射不能中,与无矢同;中不能入,与无镞同(11);此将不省兵之祸也(12),五不当一。故兵法曰: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敌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将予敌也;将不知兵,以其主予敌也;君不择将,以其国予敌也。四者,兵之至要也。
臣又闻小大异形,强弱异势,险易异备(13)。夫卑身以事强,小国之形也;合小以攻大,敌国之形也(14);以蛮夷攻蛮夷,中国之形也。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。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之马弗与也(15);险道倾仄(16),且驰且射,中国之骑弗与也;风雨疲劳,饥渴不困,中国之人弗与也,此匈奴之长技也。若夫平原易地,轻车突骑,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;劲弩长戟射疏及远,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(17);坚甲利刃,长短相杂,游弩往来,什伍俱前(18),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;材官驺发,矢道同的,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(19);下马地斗,剑戟相接,去就相薄(20),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,此中国长技也。以此观之,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。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,以诛数万之匈奴,众寡之计,以十击一之术也。虽然,兵,凶器;战,危事也。以大为小,以强为弱,在俯之间耳(21)。夫以人之死争胜,跌而不振,则悔之无及也。帝王之道,出于万全。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(22),其众数千,饮食长技与匈奴同,可赐之坚甲絮衣,劲弓利矢,益以边郡之良骑。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。以陛下之明约将之。即有险阻,以此当之;平地通道,则以轻车材官制之。两军相为表里,各用其长技,横加之以众,此万全之术也。
注释:
(1) 胡虏:指匈奴。(2) 高后:汉高祖刘邦之妻吕雉,实际掌权十六年。陇西郡:在今甘肃省西部。驱略,驱赶掠夺。(3) 没世:永世,长期。(4) 合刃:交战。(5) 卒服习:士兵经过精熟训练。(6) 渐:浸湿。经川:常流之水。丘:丘陵。阜:土山。曼衍:绵延。属:连接。(7) 萑:芦苇的一种。萧:蒿草。蒙茏:互相掩隐、覆蔽的样子。铤:短矛。(8) 伏:隐蔽。相薄:互相重叠。(9) 不精:动作不熟练。集:齐。金鼓之指:鸣金击鼓的命令。古时作战,击鼓以示前进,鸣金以示收兵。勒:严格要求。(10) 袒裼:露出上半身,也称肉袒。(11) 镞:箭头。(12) 省兵:检验兵器。(13) 险易:险要之地与不险要之地。(14) 敌国之形:势均力敌之国的形势。(15) 弗与:不如。(16) 倾仄:倾斜狭窄。(17) 格:抵御。(18) 什伍:古时军队编制,五人为伍,二伍为什。(19) 材官驺发:能用强弩的骑射之官。驺:通“骤”。革:皮。笥:铠甲。木荐:木做的盾牌。(20) 薄:逼近。(21) 俯昂:同“俯仰”。(22) 义渠:当时居于我国西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。归谊者:归降的人。

作者小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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晁错像 晁错像

晁错(公元前200-前154年),汉颍川郡(今河南禹县)人,著名的政论家。汉文帝时为太子家令,足智多谋,时人称为“智囊”。汉景帝时升至御史大夫。他针对汉王朝面临的各种社会危机,提出了加强中央集权、削弱诸侯势力、巩固边防和发展农业等一系列建议。由于晁错主张削减诸侯封地来加强中央权力,遭到诸侯王的反对,吴楚七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。景帝受袁盎挑唆,杀了晁错。

作品背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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晁错任太子家令不久,因匈奴屡侵边境,于是他及时上《言兵事疏》。先是肯定文帝一反兴以来畏惧匈奴而诏抗御,继而纵论用兵之道、临战之术,具体剖析 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 ,指出: 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,其众数千,饮食长技与匈奴同,可赐之坚甲絮衣、劲弓利矢,益以边郡良骑,令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,以陛下之约将之,即有险阻,以此当之,平地通道,则以轻官制之。两军相为表里,各用其长技,衡加之以众,此万全之术也。 确实言之凿凿,非一般纸上谈兵者所能比,受到文帝高度赞扬和重视。

译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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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听说汉兴以来,匈奴数次侵入边地,小规模的侵袭就获得小胜利,大举入侵 就获得大的胜利;高祖吕后时再次侵入陇西,攻占城池,屠杀百姓,劫掠牲畜等财物;后来又侵入陇西,杀死守城的官兵,大肆劫掠。我私下听说战胜的威力,可以 使百姓气势百倍;吃了败仗的士兵,很长时间都难以恢复元气。自从高祖吕后以来,陇西三次被困于匈奴,百姓垂头丧气,没有胜利的信心。现在陇西的官吏,上赖 社稷的神灵,遵奉陛下圣明的命令,团结士卒,磨砺他们的气节,发动已经垂头丧气的百姓来抵挡乘胜前进的匈奴,以少敌众,杀死了一个匈奴的首领,大败他们的 大部队而取得大的胜利。这并非陇西的百姓有勇敢和怯懦的区分,而是将领节制的方法有巧妙和笨拙的差别。所以兵法说:“有一定会胜利的将领,没有一定会胜利 的百姓。”由此看来,安定边境,建立功名,在于好的将领,所以不能不慎重选择。
我又听说用兵,在战场上厮杀之前要准备好三个方面:一是要深入了解地形,二是要训练士兵,三是要检验武器。兵法说:一丈五尺长的沟,可以湮没战车的水流,山林中积满石头,有长流之水,有丘陵土山,草木繁盛,这是步兵的战场,两个骑兵抵挡不了一个步兵。土山丘陵,绵延不绝,到处都是平原广野,这是骑兵的战场,十个步兵不能抵挡一个骑兵。远远望去是平坦的丘陵,中间隔着河流和山谷,居高临下,这是弓弩手的战场,一百个拿着短兵刃的士兵也抵挡不了一个弓弩手。敌我双方的阵地相隔很近,地势平坦,没有深草阻 碍,进退自如,这是持长戟的士兵的战场,三个持剑盾的士兵也抵挡不了一个持长戟的士兵。芦苇蒿草丛生,草木茂盛,枝叶相交,这是持矛铤的士兵的战场,两个 持长戟的士兵也抵挡不了一个持矛铤的士兵。道路弯弯曲曲,十分隐蔽,各种险要的地势相互重叠,这是持剑盾的士兵的战场,三个持弓弩的士兵也抵挡不了一个持 剑盾的士兵。士兵不精选加以训练、使之熟悉,日常起居不熟练,动作不整齐划一,不懂得如何利用机会、如何避免灾难,前面金鼓击 响,后面的士兵却十分懈怠,和金鼓的命令相违背,这是不严格训练士兵而造成过错,一百个这样的士兵也抵挡不了十个精兵。兵器不锐利,和空手一样;盔甲不坚 固,和没带盔甲一样;弓弩不可以射出很远,和短兵一样;射箭不能射中,和没有箭一样;射中了却没有穿透,和没有箭头一样,这是将领没有检验兵器的后果,五 个这样的士兵抵挡不了一个精兵。所以兵法说:器械不锋利,是将自己的士兵送给敌人;士兵不会打仗,是将自己的将领送给敌人;将领不了解自己的士兵,是将自 己的国君送给敌人;君主不精选将领,是将自己的国家送给敌人。这四点是战争的关键。
我又听说小国和大国的表现不同,强国和弱国的形势有异,险要之地与不险要之地的戒备不同。谦卑地侍奉强国,这是小国的表现;联合小国来攻打大国,这是势均力敌的国家的表现;用蛮夷来攻打蛮夷,这是中国的表现。现在匈奴的地形和技艺都与中国不同。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的马匹不如他们;道路险要,地势不平,一边奔驰一边射箭,中国的骑兵不如他们;经历风雨的疲劳,忍受饥渴的能力,中国人不如他们,这是匈奴擅长的地方。如果在平原上,地势平坦,轻车突骑,那么匈奴容易被挠乱;劲弩长戟射到远处,那么匈奴人的弓箭之弓不能抵御;坚甲利刃,长短相杂,游弩往来,十个五个一拥而上,那么匈奴的士兵不能抵挡;能用强弩的骑射之官,同时射向敌军,那么匈奴的皮做的铠甲和木做的盾牌就不能支持了;在马下格斗,剑戟相交,短兵相接,那么匈奴人的脚就不能支持了。这是中国擅长的地方。由此看来,匈奴的长处有三个,中国的长处有五个。陛下又兴兵数十万,用来诛讨数万人的匈奴,众寡悬殊,用的是以十击一的方法。尽管这样,兵器是不祥之物;战争是危险的事情。大变成小,强变成弱,只在俯仰之间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就会发生。硬打硬拼,企图用人海战术取胜,一旦失败,难以东山再起,就会后悔莫及。帝王的策略,出自万分的周全。现在义渠的少数民族来投降汉朝的有数千人,他们的饮食和 长处与匈奴一样,可以赐给他们盔甲棉衣、强劲的弓弩和锋利的箭,让边境的优秀将领统率他们。让将领了解他们的习俗,懂得他们心理,用陛下的规则约束他们。 如果地势险要崎岖,让他们来抵挡匈奴;如果地势平坦无碍,就用汉朝的将领来对付匈奴。两军互相辅佐,各自发挥自己的长处,再加上数量众多,这是万无一失的 方法。
传说: “狂妄之人的话,圣明的君主加以选用。”我晁错愚昧鄙陋,冒死进献狂妄之言,希望陛下裁夺择用。
影响与传播
晁错奏章书影根据史书记载,这篇奏疏上呈文帝之后,很受文帝的赞赏。文帝不但“赐错玺书宠答焉”,还亲自写了回信,以示鼓励。于是,晁错又接连上了《论守边备塞疏》、《论募民徙塞下疏》,对《言兵事疏》所提到的守边备塞政策做了更加充分的阐述。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,此后汉朝的边防也得到了有力的巩固。《言兵事疏》对后人的军事思想有着深刻的影响和借鉴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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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边劝农疏

臣闻秦时北攻胡貉,筑塞河上,南攻杨粤,置戍卒焉。其起兵而攻胡、粤者, 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,贪戾而欲广大也,故功未立而天下乱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,战则为人禽,屯则卒积死。夫胡貉之地,积阴之处也,木皮三寸,冰厚六尺, 食肉而饮酪,其人密理,鸟兽毳毛,其性能寒。杨粤之地少阴多阳,其人疏理,鸟兽希毛,其性能暑。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,戍者死于边,输者偾于道。秦民见行, 如往弃市,因以谪发之,名曰「谪戍」。先发吏有谪及赘婿、贾人,后以尝有市籍者,又后以大父母、父母尝有市籍者,后入闾,取其左。发之不顺,行者深恐,有 背畔之心。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,以计为之也。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,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以富家室,故能使其众蒙矢石,赴汤火,视死如生。今秦之发卒 也,有万死之害,而亡铢两之报,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,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。陈胜行戍,至于大泽,为天下先倡,天下从之如流水者,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。
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,其势易以扰乱边境。何以明之?胡人食肉饮酪,衣皮 毛,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,如飞鸟走兽于广野,美草甘水则止,草尽水竭则移。以是观之,往来转徙,时至时去,此胡人之生业,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。今使胡人 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,或当燕、代,或当上郡、北地、陇西,以候备塞之卒,卒少则入。陛下不救,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;救之,少发则不足,多发,远县才 至,则胡又已去。聚而不罢,为费甚大;罢之,则胡复入。如此连年,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。
陛下幸忧边境,遣将吏发卒以治塞,甚大惠也。然令远方之卒守塞,一岁而 更,不知胡人之能,不如选常居者,家室田作,且以备之。以便为之高城深堑,具蔺石,布渠答,复为一城其内,城间百五十岁。要害之处,通川之道,调立城邑, 毋下千家,为中周虎落。先为室屋,具田器,乃募罪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;不足,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;不足,乃募民之欲往者。皆赐高爵,复其 家。予冬夏衣,廪食,能自给而止。郡县之民得买其爵,以自增至卿。其亡夫若妻者,县官买与之。人情非有匹敌,不能久安其处。塞下之民,禄利不厚,不可使久 居危难之地。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,以其半予之,县官为赎其民。如是,则邑里相救助,赴胡不避死。非以德上也,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。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 地势而心畏胡者,功相万也。以陛下之时,徙民实边,使远方亡屯戍之事,塞下之民父子相保,亡系虏之患,利施后世,名称圣明,其与秦之行怨民,相去远矣。

译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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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听说秦朝时北上攻击胡貉族,修筑要塞于河上,南下攻击杨粤 族,布置守军。秦发兵攻打胡貉和杨粤的原因,并不是为了守卫边疆而救他的人民不被侵略者杀死,而是因为贪婪地想要扩大边疆,所以还没有成功就已经天下大乱 了。更何况起兵时不知到敌我的形势,交战就被敌人所擒,屯积就一下子积死。胡貉人生存的土地是阴气积累的地方,树木的皮厚三寸,冰的厚度达六尺,人吃肉喝 奶酪,毛发浓密,鸟兽也是浓毛,他们的本性是能耐受寒冷。杨粤生存的土地是寒冷少炎热多的地方,他们毛发稀疏,鸟兽稀毛,性能是耐炎热。秦朝的兵士不服水 土,守卫的人死在边塞,运输的人恼怒怨恨在路上。秦朝的百姓见了就逃跑,因为被抓以后就充军,名叫谪戍。秦朝先派遣官吏抓贬谪和招赘的女婿、开商店的人, 后来抓没有户口的市民,后来又抓年迈的没有户籍的父母,后来直接入室抓人。履行职责的官员做事不顺,被抓的人有深深的恐慌,有背叛的念头。凡是战死也不投 降敌人的百姓都是为了自己着想的。打了胜仗守住了阵地就有封官赐爵的奖赏,攻打和屠杀城邑掳掠来的钱财可以让他的家室富足,所以能让他的百性冒着敌人的炮 火,赴汤蹈火视死如归。现在秦朝发兵,士兵九死一生,而没有分文的体恤金,死后一文不值,天下人都知道祸患临头了。陈胜是行伍中的小兵,走到大泽乡,为天 下人的倡导,天下人跟随他的如流水一般,秦朝的威严荡然无存了。
胡人的衣食产业不是不动产,他们的形势决定了他们容易侵扰我们的边境。为什么 这么说呢?胡人吃肉喝酪,穿动物的皮毛,没有城郭田宅等不动产,就像飞鸟走兽生活于野外,他们住扎于水草丰美的地方,草吃完了水喝完了就转移。如此看来, 他们往来转移,有时来有时去,这是胡人生存的技能,也是中国人离开土地南下避难的原因。今天胡人屡次侵犯塞下放牧,如果让当年的燕国、国代,或者上郡、北 地、陇西,用他们的守军守住要塞,兵少就会被攻破。皇上如果不出兵相救,那么边境的百姓就会绝望而有投降敌人的打算;如果发兵,兵少则不起作用,兵多则很 长时间才能到达,等赶到时胡人又走了。如果聚集大兵守边,费用太大,如果撤军则胡人又来了。这样年复一年地下去,那么中国就会贫苦不堪而百姓不得安居乐 业。
皇上担忧边境是天下人的幸事,派遣将领、官吏和兵士用来治理边塞,这是很大的惠民政策。然而命令远方之兵士守边塞,一年一换,难以了解熟 悉胡人的特长,不如选择常年居住的人,安家室置田产,用来防备。这样就方便修筑高城深堑,储备大石头,挖沟渠作为通讯应答之用,加强一个城市,城和城的距 离150里。在要害的地方,河流交界处,设立城邑,不少于一千家,把他们训练成虎狼的群居。先搞房地产,后置备耕田的器具,招募罪犯和免除刑罚的人来住; 如果不够,就招募家丁、奴婢、赎罪的人和输送奴婢想要拜爵的人;如果还不够,就招募想要去的人。都赏赐高官,安置他的家。给予冬天和夏天的衣服,和充足的 粮食,直到能自给自足为止。郡县的老百姓花钱买爵的,直到升到官卿的地位。有丈夫或妻子死去的,政府给出钱给他们成家。如果没有人情味,就不能长久地安 居。处于边塞的百姓,如果没有丰厚的利益,就不能让他们长久地生活在危险的地方。胡人来入侵,如果能抵挡的给他一半奖励,并且政府再嘉奖。这样一来,就会 各县相互救助,面对强胡而不怕死。这并不是道德高尚,而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亲戚和财产啊。这和东方的兵士不熟悉地势对胡人产生畏惧的心里相比,真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啊。现在是皇上的时代,迁徙百姓充实边疆,使边疆不再有战事,边疆的百姓像父子一样相互保护,而不再有被入侵的的忧患,这是利于后世的大功啊,这 是皇上的圣明,不是秦朝那些导致百姓心生怨恨的弊政所能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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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贵粟疏

论贵粟疏
圣王在上,而民不冻饥者,非能耕而食之(1),织而衣之也(2),为开其资财之道也(3)。故尧、禹有九年之水,汤有七年之旱,而国亡捐瘠者(4),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。今海内为一,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、禹(5),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,而畜积未及者,何也?地有遗利,民有余力,生谷之土未尽垦,山泽之利未尽出也,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。
民贫,则奸邪生。贫生于不足,不足生于不农,不农则不地著(6), 不地著则离乡轻家,民如鸟兽。虽有高城深池,严法重刑,犹不能禁也。夫寒之于衣,不待轻暖;饥之于食,不待甘旨;饥寒至身,不顾廉耻。人情一日不再食则 饥,终岁不制衣则寒。夫腹饥不得食,肤寒不得衣,虽慈母不能保其子,君安能以有其民哉?明主知其然也,故务民于农桑,薄赋敛,广畜积,以实仓廪(7),备水旱, 故民可得而有也。
民者,在上所以牧之(8),趋利如水走下,四方无择也。夫珠玉金银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,然而众贵之者,以上用之故也。其为物轻微易藏,在于把握,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。此令臣轻背其主,而民易去其乡,盗贼有所劝,亡逃者得轻资也。粟米布帛生于地,长于时,聚于力,非可一日成也。数石之重(9),中人弗胜(10),不为奸邪所利;一日弗得而饥寒至。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。
今农夫五口之家,其服役者不下二人,其能耕者不过百亩,百亩之收不过百石。春耕,夏耘,秋获,冬藏,伐薪樵,治官府,给徭役;春不得避风尘,夏不得避署热,秋不得避阴雨,冬不得避寒冻,四时之间,无日休息。又私自送往迎来,吊死问疾,养孤长幼在其中(11)。勤苦如此,尚复被水旱之灾,急政暴虐(12),赋敛不时,朝令而暮改(13)。当具有者半贾而卖,无者取倍称(chèn)之息(14);于是有卖田宅、鬻子孙以偿债者矣。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(15),小者坐列贩卖,操其奇赢(16),日游都市,乘上之急,所卖必倍。故其男不耕耘,女不蚕织,衣必文采,食必粱肉;无农夫之苦,有阡陌之得(17)。因其富厚,交通王侯,力过吏势,以利相倾;千里游遨,冠盖相望,乘坚策肥(18),履丝曳缟(19)。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,农人所以流亡者也。今法律贱商人,商人已富贵矣;尊农夫,农夫已贫贱矣。故俗之所贵,主之所贱也;吏之所卑,法之所尊也。上下相反,好恶乖迕(20),而欲国富法立,不可得也。
方今之务,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。欲民务农,在于贵粟;贵粟之道,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。今募天下入粟县官(21),得以拜爵(22),得以除罪。如此,富人有爵,农民有钱,粟有所渫(23)。夫能入粟以受爵,皆有余者也。取于有余,以供上用,则贫民之赋可损(24),所谓损有余、补不足,令出而民利者也。顺于民心,所补者三:一曰主用足,二曰民赋少,三曰劝农功。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(25),复卒三人。车骑者,天下武备也,故为复卒。神农之教曰:“有石城十仞,汤池百步,带甲百万,而无粟,弗能守也。”以是观之,粟者,王者大用(26),政之本务。令民入粟受爵,至五大夫以上(27),乃复一人耳,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。爵者,上之所擅(28),出于口而无穷;粟者,民之所种,生于地而不乏。夫得高爵也免罪,人之所甚欲也。使天下人入粟于边,以受爵免罪,不过三岁,塞下之粟必多矣。
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,甚大惠也。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。边食足以支五岁,可令入粟郡县矣;足支一岁以上,可时赦,勿收农民租。如此,德泽加于万民,民俞勤农。时有军役,若遭水旱,民不困乏,天下安宁;岁孰且美,则民大富乐矣。[1]

注释译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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词句注释

(1)食(sì)之:给他们吃。 “食”作动词用。
(2)衣(yì)之:给他们穿。 “衣”作动词用。
(3)道:途径。
(4)捐瘠(jí):被遗弃和瘦弱的人。 捐,抛弃; 瘠,瘦。
(5)不避:不让,不次于。
(6)地著(zhuó):定居一地。《汉书·食货志》:“理民之道,地著为本。”颜师古注:“地著,谓安土也。”
(7)廪(lǐn):米仓。
(8)牧:养,引申为统治、管理。
(9)石:重量单位。汉制三十斤为钧,四钧为石。
(10)弗胜:不能胜任,指拿不动。
(11)长(zhǎng):养育。
(12)政:同“征”。虐:清代王念孙认为当作“赋”。
(13)改:王念孙认为原本作“得”。
(14)倍称之息:加倍的利息。 称,相等,相当。
(15)贾(gǔ):商人。
(16)奇赢:以特殊的手段获得更大的利润。
(17)阡陌(qiān mò)之得:指田地的收获。 阡陌,田间小路,此代田地。
(18)乘坚策肥:乘坚车,策肥马。 策,用鞭子赶马。
(19)履丝曳(yè)缟(gǎo):脚穿丝鞋,身披绸衣。 曳,拖着。缟,一种精致洁白的丝织品。
(20)乖迕(wǔ):相违背。
(21)县官:汉代对官府的通称。
(22)拜爵:封爵位。
(23)渫(xiè):散出。
(24)损:减。
(25)车骑马:指战马。
(26)大用:最需要的东西。
(27)五大夫:汉代的一种爵位,在侯以下二十级中属第九级。凡纳粟四千石,即可封赐。
(28)擅:专有。[2]

白话译文

在圣明的君王统治下,百姓不挨饿受冻,这并非是因为君王能亲自种粮食给他们吃,织布匹给他们穿,而是由于他能给人民开辟财源。所以尽管唐尧、夏禹之时有过九年的水灾,商汤之 时有过七年的旱灾,但国内没有被遗弃和瘦得不成样子的人,这是因为贮藏积蓄的东西多,事先早已作好了准备。现在全国统一,土地之大,人口之多,不亚于汤、 禹之时,又没有连年的水旱灾害,但积蓄却不如汤、禹之时,这是什么道理呢?原因在于土地还有潜力,百姓还有余力,能长谷物的土地还没全部开垦,山林湖沼的 资源尚未完全开发,游手好闲之徒还没全都回乡务农。
百姓生活贫困了,就会去做邪恶的事。贫困是由于不富足,不富足是由于不务 农,不从事农业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,不能定居就会离开乡土,轻视家园,像鸟兽一样四处奔散。这样的话,国家即使有高大的城墙,深险的护城河,严厉的 法令,残酷的刑罚,还是不能禁止他们。受冻的人对衣服,不要求轻暖;挨饿的人对于食物,不要求香甜可口;饥寒到了身上,就顾不上廉耻了。人之常情是:一天 不吃两顿饭就要挨饿,整年不做衣服穿就会受冻。那么,肚子饿了没饭吃,身上冷了无衣穿,即使是慈母也不能留住她的儿子,国君又怎能保有他的百姓呢?贤明的 君主懂得这个道理,所以让人民从事农业生产,减轻他们的赋税,大量贮备粮食,以便充实仓库,防备水旱灾荒,因此也就能够拥有人民。
百姓呢,在于君主用什么办法来管理他们,他们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处流一 样,不管东南西北。珠玉金银这些东西,饿了不能当饭吃,冷了不能当衣穿;然而人们还是看重它,这是因为君主需要它的缘故。珠玉金银这些物品,轻便小巧,容 易收藏,拿在手里,可以周游全国而无饥寒的威胁。这就会使臣子轻易地背弃他的君主,而百姓也随便地离开家乡,盗贼受到了鼓励,犯法逃亡的人有了便于携带的 财物。粟米和布帛的原料生在地里,在一定的季节里成长,收获也需要人力,并非短时间内可以成事。几石重的粮食,一般人拿不动它,也不为奸邪的人所贪图;可 是这些东西一天得不到就要挨饿受冻。因此,贤明的君主重视五谷而轻视金玉。
现在农夫中的五口之家,家里可以参加劳作的不少于二人,能够耕种的土地不 超过百亩,百亩的收成,不超过百石。他们春天耕地,夏天耘田,秋天收获,冬天储藏,还得砍木柴,修理官府的房舍,服劳役;春天不能避风尘,夏天不能避署 热,秋天不能避阴雨,冬天不能避寒冻,一年四季,没有一天休息;在私人方面,又要交际往来,吊唁死者,看望病人,抚养孤老,养育幼儿,一切费用都要从农业 收入中开支。农民如此辛苦,还要遭受水旱灾害,官府又要急征暴敛,随时摊派,早晨发命令,晚上就要交纳。交赋税的时候,有粮食的人,半价贱卖后完税;没有 粮食的人,只好以加倍的利息借债纳税;于是就出现了卖田地房屋、卖妻子儿女来还债的事情。而那些商人们,大的囤积货物,获取加倍的利息;小的开设店铺,贩 卖货物,用特殊手段获取利益。他们每日都去集市游逛,趁政府急需货物的机会,所卖物品的价格就成倍抬高。所以商人家中男的不必耕地耘田,女的不用养蚕织 布,穿的必定是华美的衣服,吃的必定是上等米和肉;没有农夫的劳苦,却占有非常丰厚的利润。依仗自己富厚的钱财,与王侯接交,势力超过官吏,凭借资产相互 倾轧;他们遨游各地,车乘络绎不绝,乘着坚固的车,赶着壮实的马,脚穿丝鞋,身披绸衣。这就是商人兼并农民土地,农民流亡在外的原因。当今虽然法律轻视商 人,而商人实际上已经富贵了;法律尊重农民,而农民事实上却已贫贱了。所以一般俗人所看重的,正是君主所轻贱的;一般官吏所鄙视的,正是法律所尊重的。上 下相反,好恶颠倒,在这种情况下,要想使国家富裕,法令实施,那是不可能的。
当今的迫切任务,没有比使人民务农更为重要的了。而要想使百姓从事农业, 关键在于抬高粮价;抬高粮价的办法,在于让百姓拿粮食来求赏或免罚。现在应该号召天下百姓交粮给政府,纳粮的可以封爵,或赎罪;这样,富人就可以得到爵 位,农民就可以得到钱财,粮食就不会囤积而得到流通。那些能交纳粮食得到爵位的,都是富有产业的人。从富有的人那里得到货物来供政府用,那么贫苦百姓所担 负的赋税就可以减轻,这就叫做拿富有的去补不足的,法令一颁布百姓就能够得益。依顺百姓心愿,有三个好处:一是君主需要的东西充足,二是百姓的赋税减少, 三是鼓励从事农业生产。按现行法令,民间能输送一匹战马的,就可以免去三个人的兵役。战马是国家战备所用,所以可以使人免除兵役。神农氏曾教导说:“有七 八丈高的石砌城墙,有百步之宽贮满沸水的护城河,上百万全副武装的兵士,然而没有粮食,那是守不住的。”这样看来,粮食是君王最需要的资财,是国家最根本 的政务。现在让百姓交粮买爵,封到五大夫以上,才免除一个人的兵役,这与一匹战马的功用相比差得太远了。赐封爵位,是皇上专有的权力,只要一开口,就可以 无穷无尽地封给别人;粮食,是百姓种出来的,生长在土地中而不会缺乏。能够封爵与赎罪,是人们十分向往的。假如叫天下百姓都献纳粮食,用于边塞,以此换取 爵位或赎罪,那么不用三年,边地粮食必定会多起来。
陛下降恩,让天下人输送粮食去边塞,以授给爵位,这是对百姓的很大恩德。 我私下担忧边塞驻军的粮食不够吃,所以让天下的屯粮崐大批流入边塞。如果边塞积粮足够使用五年,就可以让百姓向内地各郡县输送粮食了;如果郡县积粮足够使 用一年以上,可以随时下诏书,不收农民的土地税。这样,陛下的恩德雨露普降于天下万民,百姓就会更积极地投身农业生产,天下就会十分富庶安乐了。[2]

创作背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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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汉建国初期,汉高祖刘邦由于采取了罢兵归家、抑制商人、轻徭薄赋等一系列措施,使秦朝末年因连年战争而遭到严重破坏的农业生产逐渐得以恢复。汉文帝即 位后继续奉行“与民休息”的政策,重视农桑,促进了农业的繁荣和商业的发展。但由此也产生了因商业发展而导致谷贱伤农,大地主、大商人对农民兼并侵夺加 剧,大批农民流离失所,阶级矛盾日趋激化的社会现象。针对这一问题,晁错上了这篇奏疏,全面论述了“贵粟”(重视粮食)的重要性,提出重农抑商、入粟于 官、拜爵除罪等一系列主张,这对当时发展生产和巩固国防,都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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